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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在您走开的时候死去(艾莉·根特)

2009-08-03 抗癌健康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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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在您走开的时候死去 艾莉·根特
  82岁,
生于1919年8月4日


  逝于2003年1月11日

  里卡姆临终关怀医院,柏林

  ·我不想在您走开的时候死去

  九号房间里传出肖邦的小夜曲,护士简正在为一位瘦小的老太太擦身。她死在这个晴朗的一月的早晨。简轻轻地对已逝者说:根特太太,我现在给您洗脸。有些人在临死时会出很多汗。根特太太来时穿着格子睡衣,走时她穿着雅致的星期日礼服。伴随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的最后一小节,简细心地梳理着老人凌乱的头发,把它们梳成一个髻。最后,她给根特夫人围上那条紫罗兰色的毛皮披肩,把她交给了李斯特那首充满渴望的“爱之梦”的喧嚣里。

  夜里下起了绵绵瑞雪。根特夫人的儿子、运输商瓦斯科夫斯基双颊通红地赶来,陪伴他的是他的女儿爱尔克。“她总是说,我想死,我想死,”瓦斯科夫斯基几乎是无法停止地回忆道,“好像她多着急似的。但是那恐怕是个错误。”那时候,他没觉得母亲的愿望有什么不可理解的,毕竟当她得知自己罹患了不治的癌症时,她已经活到了让人羡慕的高龄。不过她的家庭医生马上就对瓦斯科夫斯基说出了自己对他母亲这种求死之心的疑问:“您等到她真的变得虚弱时再看吧!”

  在除夕夜,艾莉·根特还是她的老样子。当她看见孙女把家庭相册摆到床头的桌子上时,她对自己的孙女叫骂起来,因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声带,她声音嘶哑:“别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带到这儿来,不值当的。我要死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了。”下午快五点钟的时候,护士克斯汀摇着铃来送咖啡。根特太太装作很沮丧的样子说:“我都死了您才来?”克斯汀俏皮地说:“您看到我背上什么地方长翅膀了吗?”——“没有!那要是这样的话,我想要一杯加糖和很多奶的咖啡。不过您得快点儿,要不您还没弄好,我已经死了。”然后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眨着眼,对克斯汀举起杯子说:“干杯!明天您就看不见我了。不过放焰火的时候,我还想活着。”护士打开窗帘,根特太太向外凝视着傍晚阴暗的太空,等不及地说:“才五点一刻,离午夜还早呢。我能熬到那时候吗?”

  新年第一天的早晨,艾莉·根特醒来时情绪很好,但是仅仅几天时间,她的身体就迅速衰弱下去,她坚强的性格也随之陷入深深的沮丧。她的孙女已经认不得自己的奶奶了:老太太慌张地紧紧抓着孙女的手,不愿让她走。“爱尔克,我喘不过气来,求你别走。”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爱尔克尽她所能陪着她,但是这还不够。她刚刚走出病房,奶奶就立刻按铃召唤护士来坐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陪她到她睡着。孙女哭了,震惊于这样的变化。“奶奶一直是那么坚强,那么有规矩方圆的一个人。她什么事都自己做,不需要任何人。今年初夏的时候,她还在花园里自己搬石砖,像个30岁的人。看见她一下子变得这么无助,真让人心里难过极了。她已经不再是我长这么大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了。”

  她曾经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做过裁缝。“她50岁时还是蜂腰纤细,非常时髦,总是打扮光鲜。但是如果你现在打开她的衣柜——天哪,还是些很早以前的东西!”最后的15年她没有离开过柏林的鲁道夫区,但是她读了很多书,很跟得上时代。10年前,她丈夫过世了,她一直照顾他到临终。他们的婚姻并非爱的结合,那是在战后。她的孙女说,那不是“爱”,“她那样做是出于责任感”。而她绝不允许别人为了她牺牲自己的时间。她总是说自己想一个人呆着,她不希望有人来看她,即便过圣诞节也是如此。如果她一个月用了三次电话,那就算是多的了。她总是说,如果她不能照顾自己了,她就希望自己立刻死掉。

  然而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根特太太几个月来几乎什么都没有吃过,她早已起不了床了,带着尿不湿躺在床上。当她已经可以感觉到死亡的存在时,她却坚韧地抓住生命的每一个线头,她让每个人都围着她忙个不停。她要求说:“可以让摄影师来了。”当瓦尔特·舍尔斯走进病房时,她正在看一部老片子,一部童话电影。电视里的国王说,快给我一根药草,要不我就要死了!根特太太唉声叹气的,她抓住瓦尔特·舍尔斯的手:“快,我喘不过气来。把我的床支起来,不,还是放下去吧。求您别走!”后来她就睡着了,右手抓着遥控器,左手抓着瓦尔特·舍尔斯的手。

  一段时间后,老太太大多时间都处于一种浑沌状态。听着CD机播放的钢琴曲,她有时会看见从花盆里有小人爬出来威胁她。这和她身体里吗啡的残存量有关。她的肾已经坏了,不能均匀地代谢这种镇痛剂。她请求护士们:“别走开,我想要您来替我呼吸。”那个站在门口向屋里张望的摄影师也应该帮她喘喘气。后来她请求他:“给我讲个童话故事吧!”瓦尔特·舍尔斯给他讲会飞的人和会说话的动物时,艾莉·根特则魂不守舍地摸着自己的脸。然后她颤抖着双手,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胸部,好像要找什么。她把睡衣的V字领一会左边一会右边地撕扯着。那里只有两道疤痕依稀可见。

  这个时候,一些有关祖母的让人震惊的事情才浮出水面。比如说癌症,这个不治之症在十几年前就找上了她。而这些事情可以说是偶然被发现的,是违背祖母意愿地被发现的。家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她为什么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她该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孙女渐渐开始问自己,她是否真的了解自己的奶奶,她说:“她一直是充满神秘感的,她自己背负了很多东西。她其实是一个孤独的女人。”

  艾莉·根特刚刚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曾经几次想和她的孙女谈谈自己的死。但是孙女心存恐惧地拒绝了:“奶奶,别说这个。”现在,一种对自己童年的保护神的愧疚感在她心里悄悄升起。她每天都坐在这个将死的人床前陪着她。

  艾莉·根特又一次请摄影师到她这里来。她觉得这里的人企图谋害她的性命,他们在耍计谋,她要寻找自己的同盟军。她向他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小声哀求他:“我得离开这里,在这儿我的心脏都要不跳了。请您把我送到医院去。求您了,这真的很要紧,因为我要活下去。”“我明白。”瓦尔特·舍尔斯试图安慰她。根特太太研究似的盯着他的脸。她鼓起勇气说:“给我您的手,我不想死!”她的右手神经质地揪着被子的一角:“您得待在这儿,求您了。我不想在您走开的时候死去。”瓦尔特·舍尔斯无声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艾莉·根特眼中的希望之火熄灭了。“您也不理解我,摄影师先生。”她失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睛看向别处。

  孙女已经三次被紧急叫到临终关怀医院,好跟奶奶做所谓最后的告别。但是她却还是在一个大家没有留意的时间走了。在短暂的默默的道别之后,儿子和孙女回去了。“爱之梦”最后一次响起,随后三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走近艾莉·根特的床,边上一具空棺材已经准备好了。

编辑: 维尼 来源: 千龙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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